最近我常在提醒自己一件事： 千萬不要成為那種看到年輕人做事就要「嘴」一下，覺得自己吃過的鹽比人家吃過的米還多的「老登」（老番癲）。 隨著年歲增長，我們很容易陷入一種「過來人」的傲慢。但如果冷靜下來拆解我們所謂的「經驗」，你會發現這些資歷在宏觀的歷史洪流面前，其實脆弱得不堪一擊： 一、你信奉的真理，可能只是你的運氣 人的一生很短，短到我們很容易誤把「時代的紅利」當成「個人的能力」。 試想一下，一個在 2000 年網路泡沫破裂時畢業的人，和一個在 2008 年金融海嘯當口畢業的人，這兩個人對「風險」、「投資」甚至「努力是否有回報」的看法，絕對是天差地遠的。 前者可能在職涯初期就學會了保守與懷疑，後者可能在絕望中學會了如何在廢墟中求生，或者從此對資本主義失去信心。 到底誰是對的？其實都有道理。 我們的世界觀往往被我們步入社會那幾年的大環境所形塑（Imprinted）。用自己特定年份的生存法則，去指導身處完全不同年份的年輕人，不僅不公平，更是一種邏輯上的謬誤。 二、我們習以為常的「傳統」，其實才剛斷奶 很多我們現在奉為圭臬的工具或制度，從歷史的長度來看，根本還是個嬰兒。 我們談資產配置、談 ETF，覺得這是投資的正道。但世界上第一檔 ETF（SPY）是 1993 年才誕生的，普及化更是近 20 年的事；我們賴以生存的網際網路，真正走入千家萬戶也不過 30 年。 也就是說，我們引以為豪的「幾十年經驗」，是建立在一個樣本數極少、時間跨度極短的基礎上。 用短短一代人的經驗（20-30年）去試圖框住下一代，甚至去預測未來 50 年的走向，從統計學的角度來看，這樣本數根本不顯著（Not Statistically Significant），甚至可以說是狂妄。 三、條條大路通羅馬，而且路徑可能完全相反 即便在同一個時代、同一個產業，成功的路徑也從來不是單一的。30 年的經驗固然長，但也可能只是讓你陷入了某一種特定的路徑依賴。 舉個金融投資界的例子：華倫·巴菲特（Warren Buffett） 與 詹姆斯·西蒙斯（James Simons）。 巴菲特信仰價值投資，看財報、看管理層、長期持有，他靠的是對商業本質的深刻理解。 西蒙斯（文藝復興科技創辦人）則是數學家出身，他完全不看基本面，甚至不關心這家公司是做什麼的，他靠的是量化模型、高頻交易和尋找市場微小的定價錯誤。 這兩位都是同時代最偉大的賺錢機器，但他們的哲學是完全互斥的。如果你用巴菲特的經驗去教訓年輕時的西蒙斯，你會說他不務正業；反之亦然。 這告訴我們：你的成功經驗或許為真，但那絕不是唯一的真理。當我們企圖指點年輕人時，我們可能正在扼殺另一個西蒙斯。 四、指責年輕人，只是一種精神自慰 網路改變了我們這一代，而 AI 將會徹底重塑下一代，而且速度是網路時代的十倍、百倍。 在這個指數級變化的時代，經驗的折舊速度快得驚人。我們過去累積的技能，可能在一夜之間被演算法取代。這時候，抱持開放的心胸去學習、去嘗試新東西，遠比固守舊觀念來得重要。 老是看年輕人這個不順眼、那個不對勁，感嘆「一代不如一代」，說穿了，這只是一種老年人的「精神自慰」。這種心態是為了掩飾自己被時代拋下的焦慮，透過貶低後來者來維護自己岌岌可危的自尊。 我不希望自己變成那樣的人：一坐下來，屁股還沒熱，就開始對年輕人嘮嘮叨叨。整天忙著指點江山，耳裡聽不見任何新想法。 世界很大，浪潮很快，歷史從來不缺有經驗的人，缺的是願意承認自己無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