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标题：How stablecoins become money: Liquidity, sovereignty, and credit

原文作者：Sam Broner

原文编译： TechFlow

传统金融正在逐步将稳定币纳入其体系，而稳定币的交易量也在持续增长。稳定币因其快速、几乎零成本以及可编程的特性，已成为构建全球金融科技的最佳工具。然而，从传统技术向新兴技术的转变不仅意味着商业模式的根本性变革，也伴随着全新风险的出现。毕竟，以数字化记名资产为基础的自我托管模式，与经历了数百年演进的传统银行体系有着根本性的不同。

那么，在这一转型过程中，企业家、监管者和传统金融机构需要解决哪些更广泛的货币结构和政策问题？本文将深入探讨三大核心挑战及其可能的解决方案，为创业者和传统金融机构的建设者提供方向：货币的统一性问题；美元稳定币在非美元经济体中的应用；以及由国债支持的更优货币的潜在影响。

1.「货币统一性」与统一货币体系的构建

「货币统一性」指的是在一个经济体中，无论货币由谁发行或存储于何处，各种形式的货币都能以 1:1 的比例互换，并可用于支付、定价和合同履行。货币统一性意味着，即使有多个机构或技术发行类似货币的工具，整个系统依然是一个统一的货币体系。换句话说，无论是 Chase 的存款、Wells Fargo 的存款、Venmo 的余额，还是稳定币，它们都应该始终以 1:1 的比例完全等值。这种统一性得以保持，尽管各机构在资产管理方式以及监管地位上存在差异。美国银行业的历史在某种程度上是创建和改进系统以确保美元可替代性的历史。

全球银行业、央行、经济学家和监管机构都推崇货币统一性，因为它极大地简化了交易、合同、治理、规划、定价、会计、安全性以及日常经济活动。如今，企业和个人已经对货币的统一性习以为常。

然而，目前稳定币并未完全融入现有的金融基础设施，因此无法实现「货币统一性」。例如，如果微软、一家银行、一家建筑公司或购房者试图通过自动化做市商（AMM）兑换 500 万美元的稳定币，由于流动性深度不足导致的滑点，用户将无法以 1:1 的比例完成兑换，最终获得的金额将少于 500 万美元。如果稳定币要彻底变革金融体系，这种情况是不可接受的。

一个普遍适用的「按面值兑换系统」可以帮助稳定币成为统一货币体系的一部分。如果无法实现这一目标，稳定币的潜在价值将大打折扣。

目前，像 Circle 和 Tether 这样的稳定币发行机构主要为机构客户或通过验证流程的用户提供稳定币（如 USDC 和 USDT）的直接兑换服务。这些服务通常设有最低交易门槛。例如，Circle 为企业用户提供 Circle Mint（前称 Circle Account），以便铸造和赎回 USDC；Tether 则允许通过验证的用户直接赎回，门槛通常在一定金额以上（如 10 万美元）。去中心化的 MakerDAO 则通过 Peg Stability Module（PSM）允许用户以固定汇率将 DAI 兑换为其他稳定币（如 USDC），从而充当了一种可验证的赎回/兑换机制。

尽管这些解决方案在一定程度上奏效，但它们并非普遍可得，并且要求集成者与每个发行机构单独对接。如果无法直接集成，用户只能通过市场执行的方式在稳定币之间进行转换或将稳定币兑换成法币，而无法按面值结算。

没有直接集成的情况下，企业或应用程序可能承诺维持极小的兑换价差——例如，始终以 1 个 USDC 兑换 1 个 DAI，并将价差控制在 1 个基点以内——但这种承诺依然取决于流动性、资产负债表空间和运营能力。

理论上，中央银行数字货币（CBDC）可以统一货币体系，但其伴随的诸多问题（如隐私担忧、金融监控、货币供应受限、创新速度放缓）使得模仿现有金融体系的更优模型几乎肯定会胜出。

因此，建设者和机构采用者的挑战在于，如何构建系统，使稳定币能够像银行存款、金融科技余额和现金一样，成为「真正的货币」，尽管它们在抵押品、监管和用户体验上存在异质性。将稳定币纳入货币统一性的目标为创业者提供了巨大的发展机遇。

铸造和赎回的广泛可得性

稳定币发行方应与银行、金融科技公司及其他现有基础设施紧密合作，实现无缝且按面值的入金和出金通道。这将通过现有系统为稳定币提供按面值的可替代性，使其与传统货币无异。

稳定币清算中心

建立去中心化的合作组织——类似于稳定币领域的 ACH 或 Visa，以保证即时、无摩擦且费用透明的转换。Peg Stability Module 是一个有前景的模型，但若能在此基础上扩展协议以确保参与发行方和法币之间的按面值结算，将显著提升稳定币的功能性。

可信中立的抵押品层

将稳定币的可替代性转移到一个广泛采用的抵押品层上（如代币化银行存款或包装国债）。这样，稳定币发行方可以在品牌、市场策略和激励机制上进行创新，而用户则可以根据需要解包和转换稳定币。

更优的交易平台、意图匹配、跨链桥和账户抽象

利用改进版的现有或已知技术，自动寻找并以最佳汇率执行入金、出金或兑换操作。构建多货币交易平台以最大程度减少滑点，同时隐藏复杂性，使稳定币用户即使在大规模使用时也能享受可预见的费用。

美元稳定币：货币政策与资本监管的双刃剑

2. 全球对美元稳定币的需求

在许多国家，对美元的结构性需求极为庞大。对于生活在高通胀或严格资本管制下的公民来说，美元稳定币是一条生命线——它既能保护储蓄，又能直接接入全球商业网络。对于企业而言，美元作为国际计价单位，能够简化并提升国际交易的价值和效率。然而，现实是，跨境汇款费用高达 13%，全球有 9 亿人生活在高通胀经济体中却无法使用稳定货币，还有 14 亿人处于银行服务不足的状态。美元稳定币的成功不仅反映了对美元的需求，还体现了对「更优货币」的渴望。

出于政治和民族主义等多方面的原因，各国通常维持自己的货币体系，因为这赋予了决策者根据本地实际情况调整经济的能力。当灾害影响生产、关键出口下滑或消费者信心动摇时，中央银行可以通过调整利率或发行货币来缓解冲击、提升竞争力或刺激消费。

然而，美元稳定币的广泛采用可能削弱地方政策制定者调控本地经济的能力。这种影响可追溯到经济学中的「不可能三角」理论。该理论指出，一个国家在任何时候只能选择以下三项经济政策中的两项：

· 自由的资本流动；

· 固定或严格管理的汇率；

· 独立的货币政策（自主设定国内利率）。

去中心化的点对点交易对「不可能三角」的三项政策都会产生影响：

· 交易绕过资本管制，使资本流动的杠杆完全打开；

·「美元化」可能通过将公民的经济活动锚定到国际计价单位（美元），削弱管理汇率或国内利率的政策效果。

去中心化的点对点转账对「不可能三角」中的所有政策都产生了影响。这类转账绕过资本管制，迫使资本流动的「杠杆」完全打开。美元化通过将公民与国际计价单位挂钩，可以削弱管理汇率或国内利率政策的影响。各国依赖代理银行体系的狭窄渠道，将公民引导至本地货币，从而推行这些政策。

尽管美元稳定币可能对本地货币政策构成挑战，但它在许多国家仍然具有吸引力。其原因在于，低成本且可编程的美元带来了更多贸易、投资和汇款机会。大部分国际商业都以美元计价，接入美元能让国际贸易更快速、更便捷，从而更加频繁。此外，各国政府仍然可以对入金和出金渠道进行征税，并监督本地托管机构。

目前，各种法规、系统和工具已在代理银行体系和国际支付层面实施，以防止洗钱、逃税和欺诈行为。虽然稳定币依赖公开透明且可编程的账本，这为构建安全工具提供了便利，但这些工具需要真正被开发出来。这为创业者提供了机会，将稳定币与现有国际支付合规基础设施相连接，以维护和执行相关政策。

除非我们假设各主权国家会为了效率而放弃宝贵的政策工具（可能性极低），并且完全忽视欺诈和其他金融犯罪（几乎不可能），否则创业者仍有机会开发系统，改进稳定币与本地经济的整合方式。

为了让稳定币顺利融入本地金融系统，关键在于在拥抱更好技术的同时，提升外汇流动性、反洗钱（AML）监督和其他宏观审慎缓冲等保障措施。以下是一些潜在的技术解决方案：

· 美元稳定币的本地接受度

将美元稳定币整合到本地银行、金融科技公司和支付系统中，支持小额、可选且可能征税的兑换方式。这样既能提升本地流动性，又不会完全削弱本地货币的地位。

· 本地稳定币作为入金和出金渠道

推出具有深度流动性并与本地金融基础设施深度整合的本地货币稳定币。在启动广泛整合时，可能需要清算中心或中立的抵押品层（参考前文第一部分），一旦本地稳定币被整合，它们将成为外汇交易的最佳选择以及高性能支付网络的默认选项。

· 链上外汇市场

创建跨稳定币和法币的撮合与价格聚合系统。市场参与者可能需要通过持有收益工具的储备金及采取高杠杆策略，支持现有的外汇交易模型。

· 挑战 MoneyGram 的竞争者

构建一个合规的、实体零售的现金入金/出金网络，并通过奖励机制鼓励代理商以稳定币结算。尽管 MoneyGram 最近宣布了类似产品，但仍有大量机会留给其他拥有成熟分销网络的参与者。

· 改进的合规性

升级现有合规解决方案以支持稳定币支付网络。利用稳定币的可编程性，提供更丰富、更快速的资金流动洞察。

通过这些技术与监管的双向改进，美元稳定币不仅能满足全球市场的需求，还能在本地化过程中实现与现有金融系统的深度融合，同时确保合规性与经济稳定性。

3. 国债作为稳定币抵押的潜在影响

稳定币的普及并非因为它们以国债作为抵押，而是因为它们提供了几乎即时、几乎免费的交易体验，并具备无限的可编程性。法币储备型稳定币之所以率先被广泛采用，是因为它们最易于理解、管理和监管。用户需求的核心驱动力在于稳定币的实用性和信任度（如全天候结算、可组合性、全球需求），而非其抵押资产的性质。

然而，法币储备型稳定币可能会因其成功而面临挑战：如果稳定币发行规模在未来几年增长十倍——从当前的 2620 亿美元增至 2 万亿美元——并且监管机构要求稳定币必须由短期美国国债（T-bills）支撑，这将会发生什么？这一情景并非不可能，而其对抵押品市场和信贷创造的影响可能是深远的。

短期国债（T-bills）持有

如果 2 万亿美元的稳定币被短期美国国债支撑——目前被监管机构广泛认可为合规资产之一——这意味着稳定币发行方将持有约 7.6 万亿美元短期国债市场中三分之一的份额。这种转变类似于货币市场基金（Money Market Funds）在当前金融体系中的作用——集中持有流动性强、低风险资产，但其对国债市场的影响可能更大。

短期国债被认为是全球最安全、流动性最强的资产之一，同时它们以美元计价，简化了汇率风险管理。然而，如果稳定币发行规模达到 2 万亿美元，这可能会导致国债收益率下降，并减少回购市场的活跃流动性。每新增一枚稳定币，实际上都相当于对国债的额外需求。这将使美国财政部能够以更低成本进行再融资，同时也可能导致 T-bills 对其他金融机构变得更加稀缺和昂贵。这不仅会压缩稳定币发行方的收入，还会让其他金融机构更难获得用于管理流动性的抵押品。

一种可能的解决方案是美国财政部发行更多的短期债务，比如将短期国债的市场规模从 7 万亿美元扩大到 14 万亿美元。然而，即便如此，稳定币行业的持续增长仍将重新塑造供需动态。稳定币的崛起与其对国债市场的深远影响，揭示了金融创新与传统资产之间的复杂互动。在未来，如何平衡稳定币的增长与金融市场的稳定，将成为监管机构和市场参与者共同面对的关键议题。

窄银行模式

从根本上看，法币储备型稳定币类似于窄银行（Narrow Banking）：它们持有 100% 的储备金，以现金等价物形式存在，并且不进行贷款。这种模式本质上风险较低，也是法币储备型稳定币能够获得早期监管认可的原因之一。窄银行是一种值得信赖且易于验证的系统，能够为代币持有者提供明确的价值主张，同时避免了传统部分准备金银行所需承担的全面监管负担。然而，如果稳定币规模增长 10 倍，达到 2 万亿美元，那么这些资金完全由储备金和短期国债支撑，将对信用创造产生深远影响。

经济学家对窄银行模式持忧虑态度，因为它限制了资本用于为经济提供信贷的能力。传统银行（即部分准备金银行）通常只保留少量客户存款作为现金或现金等价物，其余存款则用于向企业、购房者和创业者发放贷款。在监管机构的监督下，银行通过管理信贷风险和贷款期限，确保存款人在需要时能够提取现金。

然而，监管机构并不希望窄银行吸收存款资金，因为窄银行模式下的资金具有较低的货币乘数效应（即单一美元支持的信用扩展倍数较低）。最终，经济依赖于信用来运行：监管机构、企业以及日常消费者都从更活跃、更相互依存的经济中获益。如果美国 17 万亿美元存款基础中，哪怕有一小部分迁移至法币储备型稳定币，银行可能会失去其最廉价的资金来源。这将迫使银行面临两种不利选择：要么减少信贷创造（例如减少抵押贷款、汽车贷款和中小企业信用额度），要么通过批发融资（如联邦住房贷款银行的短期贷款）来弥补存款损失，但这不仅成本更高，而且期限更短。

尽管窄银行模式存在上述问题，但稳定币具有更高的货币流动性。一枚稳定币可以被发送、消费、借贷或抵押——并且可以每分钟多次使用，由人类或软件控制，全天候运行。这种高效流动性使得稳定币成为一种更优质的货币形式。

此外，稳定币并非必须由国债支撑。一种替代方案是代币化存款（Tokenized Deposits），允许稳定币的价值主张直接体现于银行资产负债表上，同时以现代区块链的速度在经济中流通。在这一模式中，存款仍然留在部分准备金银行体系内，每一枚稳定价值代币实际上继续支持发行机构的贷款业务。这种模式下，货币乘数效应得以恢复——不仅通过货币流动速度，也通过传统的信用创造；而用户仍然可以享受全天候结算、可组合性以及链上可编程性。

稳定币的崛起为金融体系提供了新的可能性，但同时也提出了信用创造与系统稳定性之间的平衡难题。未来的解决方案将需要在经济效率与传统金融功能之间找到最佳结合点。

为了让稳定币既能保留部分准备金银行体系的优势，又能推动经济动态性，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进行设计改进：

· 代币化存款模型：通过代币化存款（Tokenized Deposit）将存款保留在部分准备金系统中。

· 抵押品多样化：将抵押品从短期国债（T-bills）扩展到其他高质量、流动性强的资产。

· 嵌入自动流动性机制：通过链上回购协议（on-chain repo）、三方回购设施（tri-party facilities）、抵押债仓池（CDP pools）等方式，将闲置储备重新引入信贷市场。

目标是维持一个相互依赖、不断增长的经济环境，使得合理的商业贷款更加容易获得。通过支持传统信贷创造，同时提高货币流动性、去中心化抵押贷款和直接私人贷款，创新的稳定币设计可以实现这一目标。

尽管目前的监管环境使得代币化存款尚不可行，但围绕法币储备型稳定币的监管明确性正在为基于银行存款抵押的稳定币打开大门。

存款支持型稳定币（Deposit-Backed Stablecoins）能够让银行继续为现有客户提供信贷，同时提升资本效率，并带来稳定币的可编程性、低成本和高速交易优势。这种稳定币的操作方式非常简单：当用户选择铸造存款支持型稳定币时，银行会从用户的存款余额中扣除相应金额，并将存款义务转移至一个综合稳定币账户。随后，这些稳定币作为以美元计价的资产所有权代币，可以发送到用户指定的公共地址。

除了存款支持型稳定币，其他解决方案也可以提高资本效率、降低国债市场的摩擦，并增加货币流动性。

帮助银行拥抱稳定币

银行可以通过采用甚至发行稳定币，提升净息差（NIM）。用户可以从存款中提取资金的同时，银行仍能保留基础资产的收益以及与客户的关系。此外，稳定币为银行提供了一个无需中介参与的支付机会。

帮助个人和企业拥抱 DeFi

随着越来越多的用户直接通过稳定币和代币化资产管理资金和财富，创业者应帮助这些用户快速且安全地获得资金。

扩展抵押品类型并将其代币化

将可接受的抵押资产范围扩大到短期国债以外，例如市政债券（Municipal Bonds）、高评级公司债券（High-Grade Corporate Paper）、抵押支持证券（MBS）或其他有抵押的现实资产（RWAs）。这不仅减少了对单一市场的依赖，还能为美国政府以外的借款人提供信贷，同时确保抵押品的高质量和流动性，以维持稳定币的稳定性和用户信任。